過去一個月來美中貿易磨擦非但沒有和緩，反而有一再升溫跡象。 先是川普在九月中突然宣佈，對額外2000億美元的中國進口貨品，加徵10%關稅，並於九月二十四日起徵。 同時又放話，如果到年底雙方沒能達成協議，將自明年一月一日起，對這2000億貨物進口關稅，從現時已實施之10%的外加，提升至25%。 最終他還打算對剩餘的，尚未課貿易稅的2670億美元的進口貨品，也追加25%的關稅。

 

　　對川普的進逼，中國並沒有示弱。 先是對美國進口金額達600億美元的貨物也施以10%的關稅，再取消派員至華府會談之原議。 雙方劍拔弩張，衝突有越演越烈之虞!

 

　　貿易戰何時中止，又如何中止，取決於雙方的實力和可妥協的空間。

 

　　以目前情勢來看，美國似乎佔了上風 — 美國可以加稅的商品金額遠大於中國； 美股高漲而陸股慘跌； 美金走強，但人民幣走弱。 貿易戰開打後，川普民調不降反升 (38%漲到44%)。 在與墨西哥、加拿大達成新版貿易協定後，也在與日本對話，希望連同歐洲形成一個所謂「抗中聯盟」，包圍中國。 在這樣一個有利的背景下川普當然不會急於與中國談判，而是不斷利用喊話威脅中國，要求後者提出讓步清單，即要對方先亮底牌再來談。

 

　　中國當然不會那麼笨，也知道川普的技倆，所以也不會提出清單 — 蓋一提出就有讓步之嫌。 中國大概也清楚，川普是利用貿易戰來打美國國內的期中選舉； 川普一定得在選民之前擺出一副堅決不屈，打到底的決心。 如果他在十一月六號 (期中選舉日) 以前就跟中國談和，他會被認為虎頭蛇尾，對中國不夠tough (強硬)，就憑這一點，我們知道十一月六號以前，戰事不會中止。

 

 

　　那十一月六號以後呢? 我們認為極有可能停戰，理由:

 

一、貿易戰沒有贏家，損人但也損己。 這種仗比的是耐性，好像兩個人泡在冰桶裡比誰耐不住先跳出來。 美國期中選舉結束後 (無論輸贏)，川普對選民已有交待，貿易戰再打下去，選情上的好處沒有了，泡下去恐怕美國也受不了。

 

二、這幾個月關稅戰打下來，通膨雖沒有開始上升 (對一般民眾的壓力還沒出現)， 但企業已經有聲音了。 最大聲的就是美國的汽車業 — 對中國的出口銳減。 GM (通用汽車) 上季 (到九月底) 交運到中國的車輛少了15%。

 

再者，在大陸的上汽通用公司被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以安全瑕疵理由，要求 (自十月二十日起) 召回別克、雪佛蘭及凱迪拉克品牌車輛共332萬輛。 此事普遍被視為中國政府施壓美國在華企業的第一槍。

 

三、如果這一兩個月通膨的壓力逐漸上升，那美國國內要求川普止戰的聲音就會越來越大。 理由是內需佔美國國內生產毛額 (GDP) 的70%，如果通膨上升，民眾實質購買力下降，對經濟就帶來負面影響。 經濟衰退時，伴隨著物價上升，就會產生人人害怕的停滯性通膨，這也就是為什麼川普一方面攻擊沙烏地阿拉伯為首的OPEC (石油輸出國組織) 任意讓油價上漲，又同時批評FED持續調高利息 — 抑制景氣活動。

 

但貿易戰終究會帶來物價上升的。 進口商 (或生產廠家) 不可能逕行吸收這10%或25%的關稅； 額外的成本總要轉嫁給消費者。 除非進口來源可以轉到中國以外地區，但這有結構上的困難: 根據統計，在這2000億被課10%關稅的商品中至少有40%無法改變供應鏈來取代。 這些貨品大都集中在消費端，且較低價者，額外關稅成本廠商難以吸收； 漲價了消費者也不買單。

 

四、中國經濟已有隱憂: 累積的債務已達GDP的250%，貿易戰帶來資金外流的壓力日增，金融穩定受到極大挑戰，因此有和談求穩的誘因。

 

 

　　上述幾點是有利停戰的因素，但也有另外三個理由阻礙了立即的和談:

 

一、川普極想利用這場貿易戰，將製造再帶回美國。 不管這想法有多不實際，他還是努力朝這方向前進。 方法之一就是讓貿易戰持續下去，以逼美國廠商回國生產或促使 (美國廠商的) 供應鏈移到美國設廠。 這也就是川普一再聲稱他不急於和中國談和的理由。

 

二、「中國製造2025」是中國藉以超英趕美的大計，也是美國亟欲遏止的打擊重心； 如何利用貿易戰來削弱或拖延中國這項計劃應該是白宮策士們絞盡腦汁而求之者。 中國在這方面沒有讓步前美國大概不會單方面停戰的。

 

但問題是「中國製造2025」是中國的未來，中國怎麼肯妥協呢? To China, this is not negotiable! 對中方而言，這不是可談判的項目。 兩造在此問題上僵持，便無法談下去。

 

三、中國經濟陷入困境。 貿易戰打下來，中國不但股匯兩市雙殺，經濟也持續下行，這讓川普深信他勝利在握，應該可進一步逼迫對手就範，而不要讓對方有喘息餘地。 他要求中國在G20高峰會前先提出讓步清單，就是這種持續施壓的表現。

 

 

　　筆者認為11月底前在阿根廷舉辦的G20峰會上川普會和習近平見面與協商，但不會有立即結果 (頂多雙方同意續談)。 整個事件會拖到明年二月底三月初，即等到川普提升2000億美元商品的關稅到25%之後，才會有轉機～　這時候雙方都受不了，都有和談的壓力時才願意坐下。

 

　　比較樂觀的原因在於川普是生意人，而並非是個意識形型態上的偏執狂 (eccentric ideologist)，非得要置對方死地不可。 至於那還剩下的2670億美元的商品，我不認為真的會被課上25%關稅的 (10%也許還有可能)。 這個數目是川普用來談判用的，也是最後的一招，不會輕易動之。 真正實施，美國也無法承擔的。

 

 

2018-10-15，鄭清和

 

 

後記：

1. 貿易戰告一段落並不代表美中兩國爭霸的鬥爭就此停止。 相反的，兩國會以其他方式 (如外交、軍事、科技等) 繼續這世紀之戰。 所以貿易戰中止後，trade war這個詞就會從兩個字變成一個字: war。

 

2. 美國想要什麼? 可能是~

– 降低雙邊貿易逆差；

– 製造業工作回流；

– 要中國取消補貼和強制技術移轉；

– 要中國開放市場；

– 要求中方採行西方式治理模式；

– 還想保有科技和軍事優越地位。

 

圖說：

大圖取自 https://www.flickr.com/photos/booknews/25677478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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